苏新平 『万物是凝固的』
Everything is Still and Timeless
地点:苏州博物馆
时间:12.14 - 02.12
开幕:12月14日
……“一天中我最喜欢黄昏,夕阳下的一切那么单纯、宁静、美好,万物是凝固的、永恒的。”…… ———— 苏新平,摘自:尹吉男「人马」1989
一切永恒的也许就是一个瞬间,一个在与自然接触的独处时刻,一个人出生和死亡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慨?而一切坚固的东西终将烟消云散,人的记忆和思想,是在某处活动着的,人通过这些信息和不断更新的画面去发现,从过去来到未来去,这就是关于历史研究的切片,是关于记忆和乡愁的无归途。
……白马走了,孤零零地走了,也许会消失于虚无之中。天、地、人,还有拴马桩都沉静得让人难以忍受,非常孤立地存在于一个再造空间中,又把苏新平要说的话说了个够!———— 摘自:尹吉男「人马」1989
尹吉男先生的哀愁和孤寂伴随着白马,是进入过去时刻的钥匙。白马终于还是走了,一个人寂寥廖的大地,人造的空间或自然空间是否能共情?这都在苏新平先生的画面中,寄托着无凭依的感伤。而你会在空间中有所感知吗?人所处时代的空间不断变化,概念融合挪移,私人空间、公共空间,哪一个是在侵扰着现代人的日常。如果有一种日常,还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安放。人被社群媒体和电脑硬件,逼迫着日夜工作。人如何回到天地间,茫茫草原观白马?80年代的困境和诗意,对应着时代发展的现实,人往何处去?人不正是那不愿回头的白马,宿命和自然也都遥遥无知,而人终将向那边去。
苏新平同画坛上其它来自学院的青年画家的创作活动共同构成了一种美术现象,我们姑且称之为中国现代艺术中的“改良主义”现象。这批画家旨在既保留新潮美术的内核,同时又扬弃他太富于浪漫激情,从而使主体意志膨涨最终 导致作品的概念化和粗糙化的弊端,充分运用和开发学院主义的语言,从而创造出一种文化性和艺术性相统一的现代艺术作品。———— 摘自:高名潞「寂然通睿、宁静致远——苏新平的版画艺术」1991
80年代新潮美术的兴起,是否还有内外之别?如美术内在的改造和外部之运动,是否在艺术历史的叙述中剥离得开?艺术要自由?艺术需要内观式的探索心性?艺术需要公众或其本来就是对自我的认知?艺术是媒介化的,亦或是精神性的?艺术占领空间,或仅仅是一次灵魂出窍。所有这些都在被讨论和实践着,甚至包括其他学科和方法的纳入。艺术是科学,是考古,是金石篆刻,是新媒体,是巨大的虚空。如高名潞所能讲清楚的关于现实主义的描述,历史总比现在要清楚,过去也总比现在可爱些。
80-90年代的艺术
在媒介、材质和方法上的外延,如同哲学借着进化论和心理学发展一样,人理解世界的方式也在不断递进和改变,伴随着新的发现。时代和时间,构成了高速当代的主体。而艺术的新与旧,在理念上的共通,在其他领域的不断探索,构成了另一种媒介景观(mediascape)。画廊、拍卖、大型展览,艺术图像场景,正在占据着大部分人的认知系统。艺术媒材的知识,也在消耗着大量的脑力活动。而艺术创作确如苏新平先生所言,可能是身体自然蔓延到介质,并不断的推进扩展。
探索艺术的本体,及自己的风格、语言,进而到方法论。在80年代中国的85新潮时期,有着更大范围的发现。当代艺术正在和全球文化形成对话,而当代艺术系统自身的变革,也在世界各地演进着。理解今日的艺术系统,要从60-80年代那些推动系统变革的人和事件谈起,这些构筑了当代艺术语境关系的人和事件,也影响了市场动作,以及大部分人的价值确认。回望80-90年代,是否有一种潮流悄然而来呢?除了对抗的政治姿态,艺术是否有其内在更新递进的逻辑?如果80-90年代的购买主体为图像上的共情,之后市场浪潮直接裹挟着,构成了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回望中国八十年代,可能要从查建英女士「八十年代访谈录」中,那些被访问者的思路去理解。从文化的各个方面看其源流和现象,当然这个现象是在二十年之后被重新提及的,也就有了自我参照的意味。其中阿城和陈平原的段落非常精彩,再去看阿城的「孩子王」、「树王」、「棋王」,以及之后的一些随笔,才能理解那个从乡土中滚打着的现代性困境。改革开放之后,简约的生活方式,半乡镇半城市化的社会景观。只有在发展的巨变中,人也才能找到乡愁吧!这就是苏新平先生抽象得来的白马,和白马远去的身影,一个睡着了的牧人,一个只有高光剪影的草原和大地。其中的联系,应该是文学性的,也有其象征的意味,是整个80年代故事的综合,终于在图像上得到了映照。这与「黄土地」、「红高粱」电影中的图景有一致的脉络,但更宁静自省。
……“后来多次去草原,渐渐发现强烈的阳光,常常给我带来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有晕眩、有虚幻,世界是凝固的,是不真实的,随之而来的也有神秘和恐惧。一种体验一次次重复,慢慢就很自然地出现在画面中了,并且是有意 识地去做了,也终于感到这正是我寻找的,是我需要的东西。” ……———— 苏新平,摘自:尹吉男「人马」1989
这些在世界各地早期的现代性转型中,所经历的故事,从具体的事件中抽离出来的图像,或独立于历史事件和时间的艺术中都有表述。中国80年代,西方的二战前后,有着有趣的联系。而达达——激浪派——关系美学有着另外的联系。1916年杜尚和达达对现代艺术的终结,现代艺术在市场和大众认知层面的肯定。艺术是多样的,并不一定最当代的就是最好。讲一个故事,让真情流露,或是和苏新平先生一样,再去一次草原,感受强烈的阳光。你会觉得这些都疏远了,因为你我都处在媒介信息的社会中。
灰度空间和象征物
展览试图研究80年代苏新平先生绘画中的空间和色彩关系,因为只有黑白灰,空间被简约的图像占据。柱体在画面中一直存在着,如同人类文明的象征。而牧者、白马、鹰飞之空间的张力,如果被还原成空间化的沉浸式体验。观看从观者凝视的姿态,转为画中人。我很想去体会80年代强烈阳光下的草原,牧民生活的浪漫自由,人与自然亲近无隔膜。这些被置于空间中的,对精神和想象力的抽象,应在苏新平先生宁静自省的姿态中,灰度和空间感应,恰好与画面的感受一致。
贝聿铭先生设计的苏州博物馆,外在看类似仿古建筑,使用了苏州民居的传统风格,内里却是现代建筑的简约内敛,保留一个传统的草亭。苏州博物馆完成于2006年,考虑到艺术展览的需求,设计了一个可以做展览的空间,空间构置与其他空间一致,光感和遮挡,伴随着展览增减。2006年蔡国强创作的火药亭子,与贝聿铭先生藏在一隅的草亭,呼应着传统和现在。层层叠叠的山,中心的一汪池塘,连接着草亭和现代展厅的空间景,与天地接。
空间上的联系,是从苏新平先生80年代的创作到现在的,也是对整个建筑关于灰度、简约的回应。希望从画面的空间里,扩展出的明暗关系,进而去思考时代和人,是苏新平先生80年代的独白,也是同一文化血脉下,与仙去的贝聿铭先生在空间上的对话。
如果你能体会80年代文学的美,也就不难理解苏新平先生绘画的纯粹。你看到的和能感知到的共情,也会在。
李振华
二零一九年十月二十五日 写于苏黎世家中